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刚下过一场雪雨，道路泥泞，赶集的人们只有趁早冻从四面八方涌向街市。俗话说：“吃了腊八饭，就把年货办。”集市上人特别多，熙熙攘攘，拥挤不堪。买的人多，卖的人也多，肉案凭票购买已排了很长的队，其他滩滩点点也围得水泄不通。
我无钱，也无心情在人缝中挤来挤去，便和两个同学去了年画市场。整个一条小巷摆满了字画，有买门对的、有现写现卖的：有卖灶王神像的，最多的是卖福、禄、寿的：大福字、小福字和中堂字画应有尽有，想要啥样的，就有啥样的，我们这些小家伙喜欢年画，于是便来到卖年画的摊点欣赏。卖年画的是一位不到12、3岁的小姑娘。小女孩扎着两条蝴蝶辫，流海被风吹的起上起下，显得很乱，不太白净的脸上有些污迹，看上去就象没洗脸，实际上那是风吹的裂痕，干燥的口唇有道道血口，上身穿件不太厚实的破棉袄，下身穿件配有补丁的旧棉裤，棉裤咯大，显得很不合体，很明显是大人的棉裤改做的。红肿的手也有几道血口，看似冻得有点溃烂，脚上穿双新麻窝，不是刚买的，就是他父亲打的。姑娘天生长着一副笑脸，见人就打招呼，一打招呼就笑，“叔叔、阿姨，买张年画过年啦！”叫卖声不绝与耳。
我从小就喜欢山水，舞打画。实际那天，我身无分文，我和两位同学来到画前，被一幅幅绿山绿水、碧空红日，鸟语花香，龙凤飞舞以及各种各样的人物画像，千姿百态的动物画所吸引。特别是那只上山虎、红唇大嘴，一声虎笑震撼山野，虎视眈眈的样子唤起我丰富的想象力，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真是爱不释手。更吸引了我的还是那幅仙女下凡，我看过：“天仙配。”七仙女来到人间和董永相会，那悄无声息的飘飘而来，飘飘而去在我眼前晃来荡去，我完全陶醉在其中。年画在深巷的墙壁上挂着，一字而排开，并用线绳闭了桩，尽管这样，巷道的风还是时强时弱，风大时，字画翩翩起舞，上下摆动，发出吃吃的声音。小姑娘恐怕字画被刮烂，忙用双手去捂，清水鼻涕在上唇上滚动。寒风顺着勃子钻心的透凉，我看她打了个寒噤，用嘴吹口热汽哈哈手，忙问我：“要哪张。”我不敢直面，低声说：“随便看看。”
闲聊中，我才知道她是邻村的高小妹，父亲刚去世，母亲患风湿病，卧床不起，年画是哥哥从淮南、阜阳进来的，算来他哥哥高大全是高我两届的校友，自父亲去世后就辍学务农操持家务，过重的生活负担就这样过早的压在了年幼的兄妹两人的身上。看情形姑娘是经历了风霜雪雨。那消瘦的面胧没有一丝红蕴，只有蜡黄。
我正认真打量那幅顶风傲雪的青松时，突然刮起一阵风，风象无数把刀子刺得人脸火辣辣地疼，钻进衣裳切割皮肤，冰冷彻骨的寒，我缩头抱肩想往避风的地方躲。不料姑娘大喊一声：“不好啦，我的画。”只见挂在墙上的画象风筝般地飘向空中，仙女画象飘带一般向远方飘去，爬山虎也咆哮着在空中呼啸，小姑娘急得几乎要哭，大人们忙着帮她护画，我钻出人群向街外跑去，顺着北风向南追，我不顾脚下烂泥，也不顾沟坎坝脊足足追了半个多小时，两里多路，总算把飘落的十几张字画检了回来。
我周身散发着汗星味，当我把年画交给小姑娘时，她满脸是泪的千恩万谢，同时，她把那张仙女画赠送给我，大概是姑娘看出了我囊中羞涩的心思。当时，在那种场合，你推我让也不好意思，只好收下，日后奉还。可一直没有机会。
据说，姑娘至此得了一种怪病离开了人世，如今那幅仙女图我还完整地收藏在家中。
虽然这是30年前的一幕，可在我脑海里久久不能平静、不能忘怀。值此新春来临，我又想起了那个卖年画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