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拾影:村里的女流氓

流年拾影:村里的女流氓

吊影散文2025-05-16 16:16:53
幼时,有日深夜,宁静的村子突然乱套。是穿警服的人捉去了三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黑夜被警笛声迅速打破。年轻女子的父母兄长,或者嫂子姐妹,看着尚未真正成人的女子尖叫着恐惧着被拖进警。车里。变故在一瞬间,车内
幼时,有日深夜,宁静的村子突然乱套。是穿警服的人捉去了三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黑夜被警笛声迅速打破。年轻女子的父母兄长,或者嫂子姐妹,看着尚未真正成人的女子尖叫着恐惧着被拖进警。车里。变故在一瞬间,车内与车外的人都毫不设防,只会抱在一起浑身颤抖哭泣失措。

这是一桩轰动的新闻,对于枯燥乏味的村子而言。天亮后,每个村人的脸上写着好奇与焦灼。有消息灵通的人发布信息说,这三个女子因为犯流氓罪被关到看守所。流氓罪,不能置信的罪。名。她们看上去更像是受侵犯的对象,而不应是犯罪主角。村人对此迷惑不解,并议论纷纷,情绪复杂,既有怒其荒唐,又怜其身陷囹圄。
渐渐地,有更详实的新闻流传出来。三个女子的确犯的是流氓罪。八十年代初的乡村,激进的风潮与古旧的落后相互交织,许多社会现象正处于被排斥与被接纳之间。她们显然是性急而无知的孩子,玩起了前卫。而且,她们曲解了风潮的意思,朝着堕落的方向奔跑。没有人注意这群孩子所经历的思想的变化,直到荒诞无稽的事暴露。
她们与邻村的同龄女子结拜姐妹,并在某日大胆除去身上衣衫,合着录音机里的歌声跳裸舞。她们甚至不懂姿势,大笑着,露出少女光洁的身体,在荒寂无人的山谷里跳毫无章法的舞蹈。她们自觉地对异性保持距离,并拒绝他们的引诱,她们用轻蔑的目光对待他们,并捉住一切机会嘲弄他们。因为这使她们过瘾,获得感官的刺激。
其实她们摆脱不掉自身的矛盾。年轻女子与异性的相近是天性。可她们故意叛逆,以显示自己的另类,拨节于庸常女子。可是,在另一面,她们对异性充满好奇与探知。她们懵懂的意识里,藏满了问号。于是,她们做了令自己一生后悔的事。她们在月黑风高之夜,如传说中的绿林盗贼,鬼魅般地游走在荒凉的机耕路上。她们所做的,是拦住一个又一个独行的男子。几个人,狼一样地扑上去,将男子摁倒于地,撕扯他的衣衫,猥亵其身。在男人惊慌的带着哭腔的央求声里,她们得到一种隐秘的快乐,新奇,悖逆于世情。她们尖声大笑,取笑着男子逃窜的狼狈,甚至生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自傲。
她们并不知,这样荒诞的举动已属犯罪,她们更不会料得,将要为自己所犯的罪。行赎一笔困扰一生的沉重的账单。她们以为,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游戏,不知厌倦,更不懂得适时收手。
被抓的三人里,两人被通过关系得以释放。被父母痛斥后,锁进一间屋子里,里面有母亲为其准备的花棚架子,终日绣花草虫兽,不得见天日。剩下的一个女子,在某个集市日,被拉上大卡车,与男犯们一起在镇上游街示众。挤挨的人群里,人们为能看到女流氓而神情亢奋。她低垂头颅,接受着把自尊心羞。辱到极点的瞩目。同村的人,无法做到与旁人共同亢奋,默默地,怜悯地看着,在心头叹息。
她回家的时候,已是深秋。她并未被判刑,在看守所关过一段时间后获释。仍记得那是阳光如金子一样明亮的黄昏,她被簇拥着走进自家的院子。院里院外,已挤满村人。她的兄长提起一大桶温热的糖水,从她的头顶浇下来。她无措地站在阳光下,脸色苍白,身影单薄,眼睛低垂,全身湿嗒嗒的往下掉着水珠,似乎还在颤抖着。母亲一见,早忍不住哽咽,搂住她恸哭。旁人便劝:糖水已淋过,会去晦气,该高兴才是啊。娘俩听了又是哭又是笑的,仿佛是人间离合的一场终得团圆的悲喜剧。
她们都嫁得不好,因为这块难以洗去的污点。她们有的背井离乡,去很远的地方,嫁给陌生的男子,时刻担心着会败露不堪旧事;有的嫁家道赤贫的男人,贴上自己的丰厚嫁奁,做忍气吞声的妻子。她们在为人妻的日子里,大都过得沉默而内敛,仿佛在救赎曾经的荒唐。
许多年后,见到其中之一的她,坐在自家开的杂货铺里埋头绣花。仍是那些花草虫兽,仿佛是被父母关禁闭的那段时光,做女儿家时绣的模样。她抬起头,面容已是人到中年的沧桑。然而,目光平寂,神情漠然。也许,年少时的轻狂已是上辈子的事,再度相逢,隔世为人。那些兜转,又是如何能说得完,且留于她们心中,在时光里,细噬,沉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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