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年病痛的折磨，他已经身心疲惫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贫穷，就仿佛村南他家那块贫瘠的土地，贫瘠得连向日葵都开不好。
当他决定去南方时，正是秋收刚完，雨季正浓时。四野里开阔而清晰，天空一下子显得高深而叵测，仿佛他游移不定的心情。想想，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踏上了向南的行程。天上零落地飞着两三只大雁正在南迁。他蓦地一阵心痛：自己竟也要做候鸟？
从上午9点钟，到中午12点，他听到了列车里传来已到某城车站的声音。心里忽地掠过一个念头，这座城市里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他去呢。去么？他问自己。已经到她家门口了。是该去看看她了，自从那年同学聚会后，已有近五年没有见面了；其间，只是以书信来维系着他们的友情。高中时同学，而她大学都毕业了，想想相识都八年了！走了这么久，她变了没有，还是那么不爱说话么？还是浓浓的头发披在肩上，总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么？
等到他从火车上下来，坐到7路公交车上时，天变得灰蒙蒙的，从车窗外看出去象隔了一层纱。继而下雨了，没有预兆，没有前奏。他下了公交定了定神，按着信中的地址向她寻去。知道她已工作了，在一所专科学校的宣传部。很快，他找到了这所学校，还有她的宿舍，不过没有人。经过打听，他又找到了宣传部。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她正独自一个人坐在桌前写着什么。听到声音，她一抬眼就看见了他：还是那样，一脸的忧郁，一脸的苍白，仿佛忽然间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他就象这场雨，来的没有预兆，没有前奏；来得突然，也且狼狈。看见他，她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简单收拾了一下，过去问：刚到？想不到你会来。
他笑笑说：那么是不欢迎了？
她的头发还是那样，使他一下子从现在回到了从前。
她说：现实和梦一样。
不过，她很有些足促，似乎喝水不留神被呛了一下。
他象个孩子似的机械地跟着她向宿舍走去。心里空空的，没有一丝内容，很有些颓废的样子。宿舍的走廊里正响着张雨的那首《雨一直下》：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进入这个城市，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惊喜；只有她，虽然和以前一样平静，但看得出她在抑制着自己的激动和喜悦。四年的书信往返，彼此的情况都知道，所以很自然的就进入了话题。毕竟相识已八年了，况且是同学，再怎么说比网络相交来得真实和贴近；还有，虽然四年多不见，但彼此都还保持着学生的装束和习惯。连说话的语气也还那样。只是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调皮，看得出她是比较如意的；而他，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无奈：鲤鱼跳龙门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
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以前的人和事，既不涉及他，也不涉及她。
他心里带了几分感激，也不免有几分尴尬，尽管她绕过了他敏感的话题。他就很有些后悔自己在这座城市出现。
到食堂吃过饭，不觉天色已黄昏。他说，看来今晚要住这儿了。你不介意吧？其实他是开玩笑的，语气不免带了几分玩世不恭。
她说道：你会唱《依靠》么？
他就想起了其中的一句歌词：只要你需要我，告诉我，我会永永远远陪你度过。
他问：我睡那儿？
她没有说话。想了想，站起来出去了。回来时她说，你睡这儿吧，我出去。
她说，在这儿找一个工作吧。
他翻着一本书，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心里在想：究竟那里需要自己。
由于时间还早，她躺在床上说些以前上高中时的事情，他就一边翻着书一边和她聊着。天终于黑透了，更加反衬出室内灯光的明亮。她还在床上说着些什么，他却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些什么。终于什么都不说了。
他只知道，今天晚上他要在她的文馨里度过。而她呢，他不知道。他想着自己的拙于言辞，以及自己的自私，还有无法预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