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落乌啼
夜,喝醉了。圆月卧躺在碧蓝的天空中笑盈盈。微风如少女的纤手,轻盈地抚摸着夜里的一切,四野静谧。父亲踏着皎洁的月光,笑咪咪地缓缓而来,一脸的慈祥。啊,父亲,我的好父亲,让我好好地看看,看看你哦,你啊,苍
夜,喝醉了。圆月卧躺在碧蓝的天空中笑盈盈。微风如少女的纤手,轻盈地抚摸着夜里的一切,四野静谧。父亲踏着皎洁的月光,笑咪咪地缓缓而来,一脸的慈祥。啊,父亲,我的好父亲,让我好好地看看,看看你哦,你啊,苍老许多了!两鬓又添多了丝丝白发,脸也削瘦些了,眼光写满了慈爱,微笑的看着我。父亲,我多么想念你啊,你抚摸一下我吧,那怕就只这一次。你过的好吗?你瘦了,一定是累了,辛苦了吧。只有蟋蟀低沉的鸣叫声在夜空中分外分明。父亲在微风中颔首微笑,是这样的慈祥。
轻轻的拔亮了煤油灯,父亲撩起手袖,拿起那支破旧却依然好使用的斗笔来教我写大字了。写大字是父亲的“一绝”,闻名乡里。快要到春节,父亲就要到离家不远的镇圩上写对联,我就跟着,站在八仙桌前,掂着脚,努力让自已站得高一点,好让双手够得着来帮父亲拉对联,父亲的大字写得非常棒,对词也是他自已作的,很受村民的欢迎,因而生意十分火热,来买对联的往往要排长队。烈日下豆大的汗珠悄悄地从父亲脸颊滑落,慢慢地沾湿了衣襟。有人劝父亲停下来休息下,父亲不肯,说自已累点无所谓,不能让乡亲们等着着急。除夕晚,小路上人烟稀少,夜空中不时弹升起稍亮即消的烟花火焰。父亲用瘦弱的肩膀吃力地扛着那张老残厚重的八仙桌,喘着气,蹒跚地走在伸掌不见五指的小路上,我跟在后面,回家了。后来的春节,我稍大了点,就自已去卖年货了,帮父亲拉对联的是弟弟了。
夜很静,月也很亮。父亲取来四方砖,拿起大笔醮上水,教我在四方砖上写,眼光里流淌着慈爱。碧月依然在天空中微笑,含情脉脉,风几轻轻地抚摸着夜色中的所有,虽然世道曲折,人生艰辛,但我并不感到孤独。父亲的字依然苍劲婉遒,父亲很专致很用神,每处皆尽心指点,慢慢地,父亲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父亲很朴素,也很节俭,从来都不舍得奢侈一毫一厘。记忆中,父亲的衣裳,除了两件工作服外,再也找不到件似样的了。然而,父亲却穿得很整洁,也不乏大方。小时侯,吃鱼时我专挑鱼背肉来吃,剩下的鱼肚肉、鱼尾和鱼头,父亲就夹起来默默地往嘴里送,连皮带骨,咀爵烂,皱着眉头,吞掉了。家境虽然贫困,然而,我取得奖状向父亲报喜时,父亲会毫不犹豫地掏出荷包从为数不多的钞票中取出一张五角钱来奖给我,并慈爱地说:“买笔买薄,好好念书”。五角钱,今天的五角钱,顶多能买一两个糖果罢了,然而在那时,用来买咸鱼就足够母亲吃上好几日了。
岁月和生活的苦难爬满了父亲的手巴掌,在那个炎热的夏天,父亲病倒了。在与病魔长期作斗争中,父亲省吃节用,把省下的钱硬是供我完成学业。有一次,为筹够学费,眉头紧锁了好多天的父亲,决定带我到一个远路的亲戚家借钱,父亲不肯乘车,因为乘车要用上好几块钱,于是父亲领着我,带着病,冒着烈日,深一脚浅一脚在那条羊肠小路上艰难地行走,走这条路,仿若是在漫长的世纪里艰难地爬行。父亲喘着气,冷汗直冒,突然踉跄跌倒了。无情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是烈日,现在却乌云密布,倾刻,豆大的雨点噼咧啪啦从天而降,迎头猛打,不一会就瀑雨倾盆,我浑身湿透了,父亲也湿透了。在这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小路上,我使尽浑身力气,扶起倒在黄泥巴上的父亲,父亲铁青着脸痛若地呻吟着,我咬紧牙关,用矮小的身躯吃力地挽扶着父亲艰难地往前挪行,父亲两脚一滑,连我一起又跌倒了。父亲双手捂着胸膛,痛苦地坐在黄泥土上,残阳般的雨水快速汇成小流沿着父亲的双脚无情地奔流。我哭了,泪水混合了雨水沿着面颊滑流,我艰难地扶着发病而痛若的父亲,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烟脂般的泥泞小路,慢慢往前行。那条黄泥小路,令我一辈子刻骨铭心。
几声稀冷的乌啼,踏着月光漂流。父亲的影子在皎洁的月光中被拉得斜长,父亲依然颔首微笑,亲切地注视着我。夜,寂静得可怕,仿佛世间万物瞬然停止了,我的心海却汹涌澎湃,一不留神,泪水竟悄悄地爬出了眼眶。父亲啊,我很惭愧!我为蹉跎岁月碌碌无为毫无长进而羞愧和内疚。父亲,你说人的一生就是受苦的一生,你常教导我要坚强生活勇对挫折敢于承担苦难,要在磨难中顽强厉炼,你也为我无论是读书时期抑或参加工作后,只要我拿起笔杆子赴考,准会名居前列而骄傲和自豪。可是,可是现实生活却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让我喘不过气,现在的我变得十分的自卑。仰视父亲,我羞愧难当。
父亲第二次病发后,言语较以前变得迟钝了许多,思维逻辑也变得不那么清析了,整日沉默寡语。父亲拼命地在田地里劳作,银白的发丝在猛烈的阳光里闪闪发亮。我知道,父亲的心里很愁苦,只好拼命劳作来排解心中的苦闷。
参加工作以后,路远,我很少回家,匆匆的回了也是匆匆的走。临出门时,父亲总是温和地呼着我的乳名:“鹏儿,要蕃薯、芋头你就拿些去,那边是攒给你的鸡蛋也拿去”,很多次还用袋子帮我装好,提着,送我出门。每每回首站在风中的父亲,一阵愧疚直袭心头,我那不听话的泪水倾刻夺眶而出。
我很没用,一想到父亲,只会流眼泪。
皎洁的月光在夜色中轻轻地飘荡。父亲屹立在月光中,魁梧的身影高大起来,高大起来,忽然要随风飘走,我大惊,慌忙用手一拉,高喊:父亲——
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我的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床横,哦,原来是南柯一梦。
我爬起来,坐在床中央,独对孤夜,无眠。
父亲辞世已好几年了。前些日子,我回了趟老家,拜祭父亲,那是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诞辰。院子里,杂草丛生,漫过了人头,门前台阶爬满了青苔。弟弟独自流浪远方,还未成家,而自己仅凭一支笔,长期艰难地拼搏在清水衙门。默然伫立,一股悲凉直窜胸膛,不禁一声长叹。突然,杂丛中跳出一只野猫,咪——一声长叫,瞬即飞逝了。
窗外,月色朦胧。乌啼,月落。父亲啊,你过得好吗?我好想念你,好想念你啊!
孤夜里,我泪流满面。
二00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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