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年轻时，放过羊，赶过狼，吆喝声翻几座山都听着响亮，村里都叫他“铁高粱”。
铁高粱平日里最厌的事就是闲着，坐不住。有事没事得去溜达，就算是走几里山路去洒泡尿，心里也痛快，用他的话讲：“不能亏待爹娘给的命，我得理直气壮地站着”。
后来，朝鲜战争打响，他编入地方部队。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张永立，小的叫张长立。铁高粱进入朝鲜准备迎战，那年正是的1953年，不久后《停战协定》签署。铁高粱回到家乡，也带回了他的的三儿子——张自立。
多年以后，三个娃辞父离乡打拼，大哥先成气有个公司有了地，老二也发了家，唯独老三靠零工过活。
铁高粱已是花甲之年，患了病瘫坐在床，脑子尚且清醒。三兄弟常年在外，为了方便照料，请他去城里享福，可老爷子死活不肯。无奈之下，老大承担所有费用雇请佣人，老二买来高档的轮椅和家电，每月寄回上千块生活费，老三生活不景气，拿不出钱，也雇不了佣人。大哥二哥商量着帮三弟创业。虽然三弟再三推辞，终还是接受了一大笔钱。
后来几年里，三弟的生活日益好转，开了饭店生意红火。老爷子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佣人别骂走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大哥二哥决定送老爷子去养老院。
“养老院？老哥你说笑吧！”三弟宛然否定这个决定，三个人便争执起来。
养老院的事被推迟了，三弟有一阵子没和其他人联系。
有一天，三弟背负大小包裹行李回来家里，老爷子一脸诧异，连问其因。三弟说带老爷子出去走，语气极为愉快。
老爷子指着墙角的轮椅：“在那呢。”
三弟不顾轮椅，将老爷子从床上扶起来，背将在背。大步走出门去。
“以后啊，我就留下在，当您的腿。您看，这腿好使吧。”
“你这傻娃，爹不要你做啥，忙你的事业去。”
三弟笑而不语，铁高粱也不说话了。他在儿子的背上环顾四周，好久都没在这个高度看过人世了。
乍一见是昨夜，又一见是今宵，暮暮朝朝垒起起岁月这高塔。铁高粱就这样在张自立的背上度过很多年。他时常呆坐在树荫下定睛而望，眼神里充满神采。
铁高粱在一个温暖的春天，带笑而去。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大哥蹲在矮矮的坟前，向火堆里投着纸钱。
“当年我爹娘双双病逝，差点做了路边的饿殍。若不是老爹救我，哪有今天。不能辜负爹给的这条命，下辈子我还做爹的腿，让他理直气壮地站着。”张自立又重复起时常说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