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姥姥讲述她那遥远的故事

听姥姥讲述她那遥远的故事

骑坐散文2025-06-23 15:59:09
在三姨家桌子上那块琉璃板下面,压了很多的照片,其中有一张三姨四姊妹年轻的时候与一位中年男子的合影,那时候的三姨大概只有二十多岁,长得非常的漂亮。妈妈也很年轻,好像刚刚生了我。而那位中年男子,是从台湾回
在三姨家桌子上那块琉璃板下面,压了很多的照片,其中有一张三姨四姊妹年轻的时候与一位中年男子的合影,那时候的三姨大概只有二十多岁,长得非常的漂亮。妈妈也很年轻,好像刚刚生了我。而那位中年男子,是从台湾回来探亲的舅爷,他是姥姥的亲弟弟。在他17岁那年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后,一边打仗一边撤退,最后去了台湾。后来展转回来两次,家里所有的亲人,除了姥姥,其他的全部都不在了。舅爷回来的时候,就会跑到他爹娘的坟上哭得死去活来。
说起舅爷,姥姥的眼睛里泪满盈眶。那时候的世道多乱啊,那是一天黑夜,17岁的小舅爷从外面贩了一担盐回来,刚到家,那盏昏暗的煤油灯还没有熄灭,就被突然而来的一邦人抓走了,走的时候身上一根线都没有穿。姥姥的爹听到动静后,立即跑出去追,追了一夜,几十里路,都没有追上。后来听说小舅爷被关在一个什么地方,如果不想被拉出去打仗,就需要拿几亩地去赎人。可是家里穷得什么都没有,哪来的地啊?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小舅爷被拉走了。
姥姥说,那时候也并不是什么人都会被拉去当壮丁,有钱有势的人家,当干部的人家的孩子,就是安全的,因为他们有钱往上砸,看到抓壮丁的,就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所以到最后被抓走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姥姥说,也有被抓走的壮丁,偷偷跑回来的,可是一旦再被抓回去,就会被活活打死。姥姥就亲眼看到一个人被打的半死,姥姥说,她胆子小,也不敢看,打得那人嗷嗷乱叫。后来放他走了,可他爬着爬着,最后还是掉到一个沆里淹死了。
除了随时可能的抓壮丁,还有就是一波一波,一阵一阵的各路兵士,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村子里会突然开进来一路兵马,分占在村民的家里,床上自然住不下,兵士们就地而卧。姥姥说,兵们都带着被子,有的会带着席子,也许是需要经常急行军,再加上伙食不够,兵士们一个个都是黄皮寡瘦的,个子又小,而他们的身上往往又带着太多的负重,腰上挂的都是手榴弹,走起路来,叮呤哐当,感觉走路都吃力。
姥姥说,有一天,有一队兵士驻扎进来,兵士就支起一口大锅,命令姥姥给他们烧锅做饭。姥姥一边给他们做饭,一边心惊肉跳,生怕姥爷被抓走。那天夜里,姥姥把姥爷偷偷藏在那口大锅后边的一口大缸里,姥爷在里面蹲了一个晚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早上起来,兵们走之前,突然想起了姥爷,就问姥姥:你男人呢?姥姥非常镇静地说:谁知道他跑哪儿了?我也到处找他呢?兵们听姥姥这么一说,也就不再追究,然后就迅速离去了。这时姥爷才从那口大缸里面出来。是姥姥的勇敢与机智,救了姥爷一命啊。
姥姥说,那时候天空中天天都有飞机在盘旋,有时候那飞机飞得很低,几乎可以扫着树梢。姥姥一开始害怕,后来也不怕了,每当有飞机从头顶飞过,姥姥就会站在门边,弯着头向上眺望,她能看到那飞机的一个膀子一歪,对着地面“嗒嗒嗒”一阵扫射。飞机扫射的方向很随意,很茫然,应该是飞行员想当然地认为那里有敌人,就往哪里开火。飞机经常对着村边的一个树林子里开炮,姥姥说,飞机一来,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谁还会跑到树林子里面去呢?
姥姥的家因为在一个镇子上面,没有土地,只有以做生意为生。在娘家的时候,做的是蒸馍生意。姥姥说,她家里有一头驴,还有一盘磨,她的妈妈买麦子磨面,蒸馍卖。那时候如果有兵士来,村子里的人都牵着自家的牲口,跑到河沿上去躲避一阵子,兵士走后,才敢回来。
最让姥姥头痛的是,因为走马灯似的兵士,还有走马灯似的官们,市场上流通的钱币不能固定,张三来了是张三的钱,李四来了是李四的钱,后面来的人,只能用后面人的钱,前面的人的钱,就作废了,不能用了,都变成了一堆废纸。有人因此搞得倾家荡产的都有,搞得后来大街上都没有做生意的人了。一直到解放,钱终于固定下来,不再变动了,姥姥才又开始做生意。不过把做蒸馍的生意变成了炸油果子的生意,并且一直做生意做到我姥爷65岁那一年去世,姥姥才不再做生意了。
姥姥说现在多好啊,钱当钱用,再也没有变过,大街上再也不过兵了,头顶上再也没有飞机了,可以放心大胆地做生意了,任何时候都没有现在好啊!
姥姥的小弟历经磨难,保住了性命,最后去了台湾。经人打听,总算是最后又找到了他的姐姐——我的姥姥。虽然小舅爷走的时候才17岁,而他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六七十岁,整整半个世纪的光阴,可是姥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弟弟,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血亲之情,不管经过多少风雨,依然可以体验到这种最可贵的亲情血脉。小舅爷后来在台湾娶妻生子,过上了好生活。回来探亲的时候,给姥姥买了金耳环,金戒指,姥姥的所有子女,包括儿媳妇,都每个给了二百美元。小舅爷在回来探了两次亲之后,终于再一次失去了消息,听三姨她们说,有可能小舅爷已经去世了,因为如果他活着的话,也差不多有八十多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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